《风之起兮》01

《风之起兮》01

2021-02-04 649次阅读 1人点赞

屋外的乌云依然没有散去,就和钟齐北现在的心情一样,纠结缠绕,糊成一团。

大门也已敞开了许久,屋内的煤气也逸散了不少,相信再过一些时间便能完全消散,不留一点痕迹——就跟即将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人一样。

至少现在,大门口散落的点点浮灰还在证明着他曾今存在过。

不过好在,世界上还会有一个“他”诞生。这是他的使命,也是他的宿命。

该说你是幸运呢,还是不幸呢······

“该说你什么呢······还是一点都没变过呢,顾苇。”一边想着,一边往大门处移动着,随手一挥,带起的风裹挟着浮灰,打了两个旋子后钻出了大门,消失在了江城的大街小巷。

抹除你所有的痕迹,然后让这个游戏复盘,重新来过吧。

“全体转移,孱陵路33号,就按昨天跟你们说的站位布阵,不能有一点闪失,确保计划不会受到干扰。”交代完这些,钟齐北将手机一关,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般补充道,“去迟了,可就赶不上好戏了······”

说罢,只见得钟齐北一跃而起,几个借力就蹿上了一旁别墅的屋顶,在电闪雷鸣中向着孱陵路的方向疾行而去。

······

孱陵路33号旁的居民楼顶,他一动不动地站着。狂风咆哮,刮的他有些睁不开眼,只得微眯着眼盯着那栋居民楼。

“那么,时候到了。”

“轰!”一道闪电从天而降,准确无比地撞进了那栋居民楼,声势之大,好像整栋居民楼都能在一瞬间灰飞烟灭。

“那么让我看看,你最后的选择是······”钟齐北话音未落,那房间里便涌动出点点光芒,好像刚刚那道闪电并未完全散去。只是,那光芒却越来越盛,越来越浓厚,存在的范围也是越来越大,几个呼吸的功夫,就把整栋居民楼都包裹在了里面。

“果然······”眼见着光芒朝着自己袭来,钟齐北也没有躲闪,反而举平了双臂,闭上了双眼,以一种近乎接受拥抱的方式迎接着这道光。

“那么,就趁着重新开局的时间,回忆一下从前吧······”

那是他迄今为止都没能想象到的景象。

天空映射着本该不属于这个时段的殷红,空气也在高温的煎炸中滋滋作响,周围的房屋在火舌的舔舐之下相继倾倒,最后化为灰烬随风四散。

人们叫着,喊着,凌厉的哭泣在小小的村庄上游荡着,盘旋着,始终挥散不去。

而在其中一间被烈火熊熊包围的村舍里,一个莫约五岁左右大的孩子,正缩在墙角瑟瑟发抖。他的眼睛无力地盯向了前方,那原本应该是敞开的大门,此刻却早已成为了浓烟盘踞着的废墟,以及为他不幸的母亲草草准备的坟墓。

星斗一点点地移动,男孩瞳孔中倒映的火焰越来越多,越来越密,再过不了多久,这种殷红就能铺满整个瞳孔。

到了那时候,会怎么样呢······

那时候也许就能再见到娘亲了吧······

气越来越少,灰越来越多,男孩的喘息越来越大。眼皮愈来愈沉重,意识也越来越模糊,终于支撑不住疲倦身体,趴到了地上。

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,视野里闯入了一个人,逆着冲天的火光,却分辨不清面容······

几百米外的小山头,不浓的月光下,一位身着道袍的中年人立在那,静静地看着已然是人间炼狱的小村庄。

“大道之下,再无苍生啊······”略显苍老沉重的声音带着一口浊气缓缓吐出,散去了温度,和冰冷的月光融为一体。

“师······师父!”年轻的声音从一旁的山坡土路上传来,另一道人影出现在了山丘之上,只不过脚步略显混乱,身形也摇摇晃晃的的,怀中抱着东西似乎是令他疲惫不堪的原因。

待到此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月光下,才发觉他怀中抱着的竟然是个五岁左右的孩子。

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到地上的草垛上,刚要开口说话,却因为接不上气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。

“诶,慢点说。”他对面的老者说着,将手放到了他的肩上。

年轻道士闻言,也是深吸了几口气,稳了稳气息后才接着说道:“火已经烧了两个时辰了,村里人都死完了,就这个小孩还有一口气,应该就是他没错了······”

听着年轻道士的话,老道士却皱了眉,眼睛却看向了草垛上衣衫褴褛的男孩,才缓缓地说道:“两个时辰的‘净火’,就算是最凶狠的怪异也抗不住。这男孩我们带回去,如果是他就是‘花开不败’,就是大功一件;如果不是,就收入门下,毕竟他的家人应该都······”老道士摇了摇头,递上去两张符纸,“把火灭了我们就走吧。”说完,抱起了男孩,转身,背着村庄的方向离去了。

“弟子遵命。”

·······

“额······嗯?”

当男的意识再次恢复的时候,映入眼帘的已然不是熊熊燃烧的房梁,而是完好无损的榫木。

“嗯?醒了?”不远处,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。

“你比我预想的醒的要早,我还以为你会睡上好几天呢。”

男孩试着移动自己的身体,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任何力气,连扭头都变得极为费力。

“你太久没有进食了,先吃点东西吧。”

男孩听到有人向他靠近,随后,他被扶了起来,靠在了墙上,也终于看到了和他对话的人。

男孩盯着那人,没有吱声。那人莫约十二三岁的样子,算不上多大,但也比男孩要大上好多了。穿着一身白色短褂,头发在头后盘成一个髻,打扮干净清爽,和衣衫褴褛的自己比起来,一个天上一个地下。

“别紧张,我们不会害你的。你先把这碗鸡汤喝了,补一补。”那人笑了笑,把一碗鸡汤被端到了男孩面前。

但对于男孩来说,就连喝汤都是困难的,更不要说端着那么重的碗了。

“哎呀,你瞧我,都差点忘记了。”说完,他吹了吹气,将汤冷了冷,然后,小心地端着碗,一点一点地给男孩喂了下去。

一碗鸡汤下肚,虽然体力还是不见长,但至少肚子不会再空落落的了。

“你再休息会,我还有点事,先走了。”把男孩重新安置好后,那人便向屋外走去。走到门口时,又突然回过头来说道,“你瞧我这记性,你要是有什么事就叫我,叫我钟衡南就行。”

“······啊,哦。”男孩的口中发出了稚嫩的声音。

这时候男孩也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间屋子,不大,朝南的地方有扇小窗,窗子下面是一个简单的灶台,刚刚的鸡汤就是在那熬的。灶台的周围都是柴火干草什么的,一直堆到了屋门旁。除此之外,就只有自己身下的这个小小床榻了。

很简单的屋子,有可能是给伙夫住的。

不过,有个屋子总比烧死在火里好。

那就,再休息一会吧。

接下来几天,钟衡南都会掐着时辰来给男孩打理生活,男孩也逐渐和王北熟络起来。而从衡南口中得知,此地是一处道观,钟衡南和他师父途经一座烧毁了的村庄,认为是贼人所致。又在断壁残垣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男孩,便带着他回了道观医治。

“看你也恢复的差不多了。师父说过,等你能走动了,就去见他一面。”当男孩能够下床后,钟衡南提到。

“师父?”

“就是我的师父,那天和我一起路过村庄的。估计,就是想跟你说点什么吧,跟我走。”语罢,便带着男孩出了房门,穿过几个回廊几个外堂,最终来到了一间高屋之外。

“你进去吧,师父就在里面,我在外面等你。记住,要好好谢谢师父。”

男孩冲着衡南点了点头,踏入了屋内。

屋内的陈式典雅,坐塌,茶桌,香炉,供台,一应俱全,甚至辅以植物,妙趣横生,侧室更是琳琅满目地堆了许多的书卷,足以见其主人品位的高雅。

而此时,黑发长髯的屋主人却是端坐在团铺上,似在闭目养神。可男孩一踏进屋内,这屋主人便立刻睁开了双眼,显然是等候多时了。

还没等屋主人开口,男孩就先跪在了地上,喊道:“多谢师父的救命之恩!大恩大德感激不尽!”说完,又伏在地上磕几个头。

“唉,你这孩子······快起来吧。”师父显得有些无奈。待到男孩起身,又指引着他往榻上坐,与他聊了起来。聊的内容也无外乎是关乎小男孩火灾,村庄,家人云云。只不过,这位师父一边聊着,却一边止不住地叹气。

聊到最后,师父缓缓说道:“孩子,事已至此,我们也不图求什么了。天地有法,大道自然,你我相见,又何不是一种大道呢。今你无依无靠,不如就拜在我门下,虽说比不上达官显贵、商贾巨富,也算能吃上一口热饭。你意下如何?”

男孩听后,也没多想,跪了下来又是几个响头:“弟子拜见师父。”

“哈哈,你个小家伙也是精明的很。”师父见男孩如此机灵,也是忍不住抚着胡须频频点头。

“我们这门有这门的规矩,你若是拜我为师,过去的一切,便与你毫无瓜葛了,就连过去的名姓字也不许再提。”

“我们这一脉姓‘钟’,你师兄又叫‘衡南’,你就叫‘齐北’吧。”

从今往后,那个从火灾中幸存下来的孩子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住在道观里,名为“钟齐北”的小道士。

而为他赐名的钟老道士也没想到,这个名字,竟在这空荡荡的人世,徘徊了千年之久······

“好了齐北,你先退下吧,我一会让你师兄给你清理一间房间出来。”

“师父,我觉得原本那房间也挺好的······”钟齐北有些不解。

“傻孩子,那间房间可是给伙夫住的。道人住那种地方可是有违门规的。”

“是。”齐北挠了挠后脑勺,一脸不解,但还是退出了屋子。

可就在他左脚迈出门槛的一瞬间,脑海中又突然响起了一个的声音:“子时,来这。”

齐北有些诧异地想着四周望了望,但只看到了闭幕打坐的师父和在门外等候的师兄。

“师父······您刚刚叫我了?”齐北问道。

但师父依然维持着打坐的姿势,对于齐北的疑惑充耳不闻。

“听错了么······”小齐北想着,跟着师兄走出了院门。

夕阳西下,月上柳梢,钟齐北躺在榻上辗转难眠,早上的奇怪声音始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。灯油渐尽,子时也是越来越近。反侧之下,钟齐北最终还是听从那个声音的指引,在子时来到了师父的院中,一探究竟。

而他看到的,是夜半三更仍然烛火通明的里屋。

“进来吧······”师父的声音穿过门缝,轻飘飘的,好像没什么力气,却也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。

齐北推开门,看到的却是满屋的黄色符纸,密密麻麻地贴满了四壁,每张符纸上还都印画了奇怪的图案,层层叠叠。而地上,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了颜料,画了一个玄妙无比的图案和好几个大字,就这么正挺挺地摆在了屋子的中央。如果说早上是充满书香墨韵的雅居,那此刻活脱脱是个驱鬼用的法坛。

没错,就是法坛。

而此时的钟齐北,却是定在了屋门外,半步也不敢踏入屋内。恐惧顺着尾椎慢慢地爬了上来,沉沉地挂在了他的肩头,把他定死在了屋外;战栗更是一点点渗出皮肤,由内而外。

那是一种本能上、深深的刻进骨子里的恐惧,就像兔子见到狼一样,会跑,会害怕。而此时的钟齐北更是觉得屋子里的每一张符都是一只眼睛,正死死地盯着自己,凶狠锐利,犹如一把利剑,干脆利落地将他皮囊刨开,刺入他的大脑,在里面不断地搅和着。耳中更是充斥着靡靡的杂音,像是千人私语,又像是万人哀嚎。

而那符纸上的红色笔触,此刻也像是活了一般,蜿蜒着、扭曲着,在符纸上爬来爬去,最后又像是丢了魂一样,“啪嗒”一声,重重地摔在地上,碎成了一滩妖艳的红。

“啪”

不是笔触滴落在地面上的声音,而是钟齐北的膝盖狠狠嗑向地面的声音。

“额·······啊啊啊啊啊啊!”喉咙里是撕心裂肺的惨叫,两只手紧紧地捂住耳朵,发了疯似地摇晃着自己的脑袋,想抵抗着脑中不属于自己的痛苦。无意间瞥到屋中央的法阵,痛苦更是如干柴烈火,愈来愈烈,甚至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自己的身体,被这个法阵强行拖了去。

“‘花开不败’啊······好一个‘花开不败’······”师父看着万分痛苦的钟齐北,说了两句说不清道不明的话,然后袍袖一卷,狂风吹过,屋中的符纸落了个七七八八,只剩下零星一点还挂在墙上。

地上的钟齐北顿时觉得四面八方的压力减轻了不少,闹钟的轰鸣也小了不止一点,身体一放松,倒了下去。

自己的意识逐渐返回身体,周围的世界也在一点点地重新清晰。

“没事了的话,就起来吧。”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钟齐北,师父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。

半晌,恢复体力的钟齐北才颤巍巍地从地上怕了起来,擦了擦口涏,直直地盯着师父。虽然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,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,眼前这个所谓的“师父”,只要随便随便动动手,就能把他连渣都不剩地消灭掉。

“知道为什么你会有这样的感觉么······”而对面的师父,却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,直截了当地戳中了他的内心。

钟齐北下意识地摇了摇头。

“因为你是‘异’,而你刚刚看到的符纸和法阵,都是用来对付像你这种‘异’的。所以在那一瞬间,才会觉得浑身发抖,头疼欲裂。”

“没听说过也没关系,因为这本来就是凡人接触不到的东西·······屋内有点暗啊。”师父说着,左手顺着一指,不远处的灯芯立刻燃了起来,照亮了一片狼藉的屋内,也照亮了师父左半边脸,阴沉沉的。

“你们诞生于何地,已经追溯不了了,但你们有着凡人所没有的能力,这些能力对你们来说稀疏平常,可对于绝大多数的凡人来说是巨大的隐患,更能威胁到人皇的统治。”

“因此我们这一门的使命,就是保护凡人,消灭你们这些‘异’,以维持着天下的阴阳平衡。”

“只有这样,才是人们想看到的太平盛世,才是人皇想有的千秋霸权。”

“而你,你这个小家伙本来应该死于‘净火’的,但是他们还是小看了‘花开不败’的力量。”

“按照规矩,我现在应该立刻‘祛除’你,让你像一堆尘土一样飘的无影无踪。”

“但是现在,我改变想法了。”说罢,师父从团蒲上站了起来,跨到了钟齐北面前,然后一手按在了钟齐北的天灵盖上。

那只手就像个旋涡一样,有种不知名的力量紧紧地把钟齐北的脑袋吸在师父的手上。他试着挣扎脱离,但是无济于事,所有的力道都会被那个旋涡吸走,一点也不剩。

“听着小子,你的‘花开不败’能力是永生,你就像一朵不会凋零的花一样一直活下去。本质上说对这个世界不会产生什么恶性影响,我也可以放你一马,而且还能在你体内种下封印,让其他道士减弱对你体内‘异’的感知。”

“不过,凡事都是有代价的,毕竟这可是永生啊,连人皇都在追求的极致目标!”钟齐北从指缝中窥见了师父的脸,分不清是哭还是笑,疯狂而扭曲,每一道皱纹、每一个毛孔,都洋溢着一种极度的兴奋。

一种散发着腐臭的兴奋。

再然后,钟齐北就被强行拉到了中央的法阵上。

一种闻所未闻的轰鸣声在齐北踏上法阵的瞬间开始在整个房间回荡,甚至连房间都开始止不住地抖动,而他脚底上的法阵也散发着丝丝诡异的光芒。

钟齐北只是觉得,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沉,好像这个法阵通往的是地府,里面伸出来无数的手,拽着钟齐北的灵魂,想要强行把他的灵魂从肉体中剥离出来。

“额······额,咳咳,咳啊······”难受的嚎叫卡在了嘴里,断断续续地突出几个语意不明的词,这就是钟齐北现在所能做的一切。

“差不多了······”师父看了看不一会就光芒暗淡的法阵和手里半死不活的钟齐北,语调有些不满。

“这个小子差点元神崩溃了也才提取出那么点出来么······算了,有总比没有好,而且以后有的是时间。”师父手一招,将那一点点的“怪异”招了过来,然后用玉瓶装好了,拿符纸封了起来。

然后,随手甩了一张符纸贴在了钟齐北的额头上。符纸缓缓燃尽,特殊的香气顺着灰烬散了出来,卷着钟齐北今日子时的记忆一点点地消散······

“啊!”钟齐北从床榻上惊坐了起来。

“我刚刚好像·······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·······”他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,脑袋里都是破碎的不成样子的记忆,他也只能依稀记得什么“师父”、“异”、“花开不败”此类的,但这些是怎么串联在一起的,他是完全也记不住了。

就像是一个梦一样。

最后编辑:2022年1月3日 22:45:1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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